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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的月亮
        
    誰能告訴我 哪一種信仰 能夠讓人念念不忘
    回頭看 當時的月亮 曾經代表誰的心 結果都一樣
    看 當時的月亮 一夜之間化作今天的陽光            --王菲  當時的月亮
           
    所有的推理小說迷都知道,破解犯罪手法的關鍵之處都極微小,極平凡。當它出現在字裡行間時,我們會很輕易的就讀過去了,直到最後謎底揭曉,才赫然驚覺:「啊!那竟然就是整個謎題的關鍵!」
    而許多在生活中當下輕易讀過去的風景,我們必也得等到許久許久之後才恍然大悟:「原來,我的生命就是在這裡轉彎的......」

    ***
    演唱會上,他看著令自己瘋狂沈迷的偶像站在台上唱著歌。
    他試圖努力記住那首歌全部的細節-歌手的舉手投足,歌手的一顰一笑。「這是能夠改變我一生的音樂啊。」當時他是這樣認為的。那一瞬間,感覺全世界都遠離他而去了,只剩下那一首曾讓他激動落淚的歌。
    也許他還沒有發現,他已在那首歌裡,投入了自己某一部份的存在。
    ***

    高中時有個要好的朋友。我們兩個總在週末的深夜,一起到敦南誠品看書,看累了,他便騎著腳踏車載我到處走走。我們兩人家都離東區近,讀同所國中,因此也特別有話聊。一邊騎車穿梭在深夜東區的巷弄中,一邊聊著過去的往事,未來的夢想,不知道就這樣度過了多少個年少輕狂的日子。
    在那些歲月裡,我唯一有留下印象的,是某一次的月圓。
    那天,兩個人在巷子裡發現一個空無一人的小公園,便隨性的躺在滑梯上看著天上的滿月。那晚的月亮不知為何特別的大,大的不可思議。我們研究討論了半天,都一致同意:「這月亮是我出生以來看過最大的一次月圓!」
    我們沒說錯,後來新聞報出來,根據十八年一次的循環週期,那是自1987年來最大的一次月圓。
    當時的我以為,這段友誼可以很久很久。我以為只要誠品還在那裡,我們每個禮拜六,就會在門口碰面,笑著打招呼。我以為只要月亮還在那裡,我們就有數不清的夜晚可以看著月亮,談天鬥嘴,互相交換生活周遭的趣事,互相安慰對方偶爾難免的失意與軟弱,彼此分享內心最隱密最幽微的一個角落。

    ***
    「安可!安可!」演唱會的簾幕落下了,台下仍意猶未盡的吶喊著。
    但是歌手並沒有重新出場。後來觀眾們終於死心,人潮漸漸散去,只留下詭譎的氣氛。「就這樣結束了嗎?」或許是所有人心中的疑問吧。
    那場演唱會不久之後,聲勢如日中天的歌手宣佈退隱。消息傳出,眾人一陣錯愕。他也是。他沒想到,自己之前看的那場演唱會,竟成了歌手的告別作。
    此後不論他再怎麼努力回想,都想不起那舞台上光影的幻化流轉,想不起會場裡跟他並肩吶喊的歌迷臉孔;想不起那首前奏響起時,腦中忽然閃過的一個美麗的句子......
    他楞楞地想著:「就這樣結束了嗎?」
    ***
   
    不知何時開始,我們就再也沒有一起去誠品了。誠品還在那裡,月亮也還在那裡,但是不再有周末夜的閱讀時光,不再有東區巷弄的嬉鬧笑聲。
    沒有人主動提起這樣的轉變。原本彼此一上線會互敲的MSN,漸漸變成另一個沉睡在聯絡人名單中靜靜登入,登出的帳號。聚散離合,竟如此的理所當然;從熟識到陌生,竟如此不費吹灰之力。我們默契十足的各自有了新的方向,開始了自己的新生活,彼此漸漸少了聯絡,只偶爾從共同的朋友那邊傳來他零碎的信息。
    我還是會一個人去逛誠品,還是偶爾會抬頭看看月亮。只是有時不免會想:如果我們是難免會漸行漸遠的兩道鐵軌,在軌道分岔的地方,我究竟要用怎樣姿勢去揮手道別?
   
    ***
    他後來偶爾還是會從廣播上聽到那一首歌。令他感到難過的是:自己再也不同過去那般為那個歌手執迷了。歌仍然是動聽無比,但他卻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輕易地被感動了。
    他隱隱約約發現,當初的那些音樂也好感動也好,都是僅僅當下的一個定格,凝止在那邊璀璨一瞬罷了。一個又一個的偶像,就這樣輕易的消失。
    ***

    後來還是有人會向我問起他。
    我是有再遇到他的,但是我們都變了。不再熟悉彼此的玩笑話,不再能肆無忌憚的勾肩搭背稱兄道弟。這才知道,跟曾經熟過的朋友應對,比跟不熟的朋友應對還來得困難。我們還是可以聊聊天氣,聊聊生活,最近的時事和八卦,但是那些如今看起來幼稚的夢想,和幽幽發著微光的往事,卻都沒有人再提了。
    臨走前,他淡淡的提起他上了南方的大學,改天就要離開台北了。

    ***
    他後來終於明白,當時那場演唱會,就像是在強光中會奪人目光的小灰塵。所有的閃亮絢麗都不是虛假的,只是當光源散去,灰塵便也隨引力緩緩飄下,落地,甚至無聲。
    偶爾,吹來一股擾動的風,但終究不復當時的氣勢萬千了。
    ***

    偶爾,看到月圓,我還是會想起當時的我們。
    我確信自己曾為了那月光而喜悅,可卻已想不起那快樂逆光翱行的姿勢;我也確信自己曾經為了那月光而悲傷,但卻無法追溯那悲傷流經了那些曲折,最後消失在心底哪個荒涼的沙漠。
    他會不會也在某個滿月之夜想起我?在同一片天空下過著另一種生活的我?會不會懷念那個無憂無慮,十七歲的夜晚?而我會不會終於在紛擾的路途上把他淡忘,把那晚的月光夾進回憶裡,變成薄薄一片的書籤?十八年後,那個晚上的月亮重現時,我們又在哪裡?又多了哪些故事?這些問題,我都還沒找到答案。
    我只知道,如果說小王子讓狐狸擁有了麥田,那麼,他便讓我擁有了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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