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測成績出爐, 今年有一百五十九個滿分.
報紙上大肆報導那個學校又有幾個滿分,有滿分學生的每個學校都想盡辦法,無所不用其極讓自己學校出現在報紙上.
這些廣告秀一年比一年誇張, 檯面下每個學校都在比認識的記者誰比較多.今年搞到學生名字和照片幾乎都可以一一對照了.
我常常為台灣的教育感到無力.
這個無力感混合了對庸俗化的無奈, 對集體短視的無奈,對媒體失望的無奈,對主政者單向而簡化的思考的無奈.而我想這已經是無解了
歇斯底里追逐滿分的過程是一個媒體, 家長, 學生, 學校, 媒體, 家長, 學生, 學校的個無窮迴圈, 很糟的迴圈.
學測滿分當然很了不起, 而且絕對值得高興. 但是它不應該被放大成一個學校辦學好壞的指標.
而整個島以此來判斷一個學校辦學的好壞, 或判斷一個學生的成功與否, 說真的,我覺得荒唐.
所以我總是希望那些第一志願的學校可以把格局放大一點. 不要再推波助瀾, 強調自己有多少個滿分.
你本來就是收到最好的學生了, 這些學生本來就會考試, 你還強調他滿分有什麼意思呢?反過來看, 就知道強調滿分很無聊.
按照比例來算, 雲林有入學 280, 學測滿級分,那第一志願的學校入學 280 是最低門檻, 是不是應該全校滿級分?
地區性的學校必須用紅榜留住在地子弟是不得不然.
但是如果整個台灣的"每一間"學校辦學的指標只放在有幾個滿分,有幾個第一志願或有幾個獎, 那這個國家的未來真是堪憂.
愈好的學生更該養氣與養志, 更該將眼光放大放遠, 培養各個領域的社會菁英.
每個領域都需要優秀的人才, 整個社會才會平衡.
這是主政者教育理念和格局的問題,教官在建中教過那麼久的書, 這些學生真的可以是無限希望的.
而家長和學生的單向思考扼殺了選擇未來的自由意志.
考得最好的學生從台大醫科往下填固然無可厚非, 但是整個島每年最會唸書的一百個人都選醫科, 是不是太奇怪了一點.
更恐怖的是, 能念這些科系的是極少數極少數人, 然而絕大部分的學生並不是這種學生, 不是嗎?
這是台灣高中教育最可怕的地方. 整個社會花太多的精神在仰望那些非常會唸書的同學,
現在這些同學,說實在的, 不管選什麼科系, 都會非常出色.現在因為種種因素選了醫科電機, 這當然不是壞事.
但是絕大部分的學生是不可能有機會選到這些科系的.那怎麼辦呢? 不是應該早早發現自己要走哪一行好嗎?
但是很抱歉, 因為追逐滿分的全島意志, 我們的學校或補習班教材和配套都是為了成就校門口的紅榜.
因此大半學生在求學的過程中辛苦地追逐難題, 而且被灌輸成只知道這幾個科系.
所以絕大部分同學在國高中三年的過程, 簡直是不知為何唸書, 填鴨填到把求知的喜悅和自發的熱情都磨光了.
看看每年指考完, 有多少學生非常茫然地拿著成績單做落點預測, 亂填一通, 盲目填到一個他也不知道以後可以幹什麼的科系.
我看到學生竟然可以土木, 機械, 數學, 化工, 資訊, 生科, 電子這樣順著填下來, 看看命運把自己扔到哪裡去, 真是瞠目結舌.
學生不知道數學和化工修的課簡直風馬牛不相及.這麼重要的生涯規劃, 因為仰望別人, 而忘記自己.
這還是能唸的. 真的唸不來的同學不在少數, 但是當 "不會唸書" 等同於 "失敗沒用" ,社會問題就出現了.
而對於那些乖乖唸書的同學, 老師也多半避開生涯規劃這個話題, "反正好好唸書, 上了大學就會海闊天空".
喔, 如果有國高中的小朋友在看這篇文章, 教官在這裡告訴你, 上大學才是唸書的開始.
海闊天空只有一個方法, 就是選了一個真正喜歡的科系. 否則很慘, 真的很慘.
最後是媒體. 我真希望有好的媒體工作者好好去挖一點好新聞. 滿分很好, 但是真的不用錦上添花.
我聽起來酸酸的嗎, 唉呀, 開什麼玩笑, 教官要出名早就出名了, 好漢不用提當年勇.
學測既然已經是指標, 就應該有更值得報導的新聞.
這幾年我常到各校演講, 於是知道了很多的野史軼事, 也深切體會到地區學校的打拼.
地區性的學校為了要生存, 是必須用升學率來留住在地的子弟.
我要很公平地說, 這些地區學校老師的努力, 假使我沒親眼見過, 我真是無法想像.
今年東台灣只有兩個滿級分, 花中一個, 花女一個.所以我的第二故鄉宜蘭, 整個宜蘭,沒有人滿級分.
教官不是要談老掉牙的城鄉差距. 教官底下給你一些數據.
宜中和羅高各有2個74級分, 然後 70級分以上宜中+羅高+蘭女一共 35 個. 這很不錯了. 再往下看.
根據可靠消息來源, 宜蘭縣這一屆考生當初國中學生基測成績是全國倒數第5名.
然後宜中, 羅高, 蘭女這三校共42班, 當初錄取進來的最低分都不到200分 (別忘了建中北一女最低分是280).
然後這一次的大學學測, 羅高有84%的學生成績高於全國總平均, 宜中和蘭女也差不多是這個數字.
你看看, 這三校老師真是拼了命在教書的. 媒體追逐明星的確容易報導也萬無一失, 但是這些老師或學校, 更值得鼓勵.
最後引述一個我導師班學生的話, 當年他也是 75分滿分, 然後非常有想法地選了一個自己喜歡的科系, 我崇拜不已.
"當年的我們是低調的, 不接受採訪照相, 不講大話.
而今, 校方似乎還鼓勵接受採訪,每個人, 不只要強調他多會讀書, 還要強調他會很多才藝, 甚至還說長得帥,
來證明他是強者. 把滿級分學生都請到校門讓記者拍, 印象中不是這個學校會有的現象. 為何要這麼強調呢? 哀."
因為他的感慨, 所以教官才寫下了這篇文章. 教官要謝謝他, 還好,我覺得我的焦慮並不孤單. 但是啊, 哀.
2006, 森棚教官
